□李伟明
《续资治通鉴》第九卷载,宋太宗太平兴国二年(公元977年)十一月,马军都指挥使党进出任忠武节度使。接着,书中提到,党进掌管宫禁警卫十二年,在京城街巷巡逻时,但凡遇到饲养奇禽异兽的,必定命令手下取过来放生,并且骂这些养宠物的人:“买肉不去供养父母,反而饲养禽兽!”
党进是北宋初年的一员勇将。据《宋史·卷二百六十·列传第十九》关于党进这一节记载,宋太祖开宝二年(公元969年),后来大名鼎鼎的“杨家将”首领杨业也曾经被党进打败过(当时杨业尚未投宋)。遗憾的是,党进任忠武军节度使一年多之后,有一天回家,看到一条大蛇卧在床上的睡衣中,一怒之下将它烹食了,不久即因病去世,年仅五十一岁——估计是中蛇毒了。
党进这样的“粗人”,自然是没闲情养宠物的。他不仅自己不养,还见不得别人养,认为有钱应该买肉养父母。现在的人生活条件好了,养宠物如家常便饭,当然未必理解这个看法,甚至觉得党进这人太“老土”,不懂得“过日子”。但在物资匮乏的时代,党进的宠物观并不可笑,倒是实在得很,可以说是一种很朴素的价值观。
不要说那么久远的事,就说几十年前吧,我们在农村生活,就不可能有条件养宠物。别说要花钱的宠物,就是不需要花钱但可能要花点时间的小动物,比如小伙伴们养一只抓来的小鸟或者几条小蚕,多数家长也是不支持的。记得有一个同龄邻居,偷偷地用火柴盒养了几条春蚕,眼看着它们一天比一天大,从黑乎乎到白白胖胖越来越可爱,不料一个不小心没藏好,被他父母发现了。至今犹记,他母亲二话不说便把盒子夺过来扔在地上,一脚踩个稀烂……这个同龄伙伴失声痛哭,连我们旁观者都心疼不已。可是,其家长的理由很简单,不能让这些“没用”的小东西耽误了学习或干农活的时间。这个邻居的母亲还经常骂养小动物的孩子(不限于自己家的):“养爹都没有这样的孝心!”——这不和党进的说法异曲同工吗?那年头的农村娃,日子过得本来就艰苦,连课余养个小动物的自由都没有,生活真是枯燥透顶。至于“宠物”这个名词,更是听都没听过。所以,那一代人,和党进特别有同感。哪怕是千余年过去了,我们每每看到那些把宠物当至亲伺候的人,都难免在心里嘀咕:“这人不知对亲生父母有没有这么好?”
党进所处的时代就更不用说了,大多数家庭显然连温饱问题都难以解决。正因为如此,他不让别人养宠物,有一定的合理性,虽然工作方法是简单粗暴的,但话说回来,在那个年代,哪有什么精细的管理方式呢?今人无须笑古人,看问题当然不可回避人家所处的客观环境。
不过,《宋史》关于党进干涉别人养宠物这事的记载,比《续资治通鉴》详细些。它还说了一个颇有戏剧性的情节:有一次,一个小吏拿着一只雏鹰从街上路过。党进看到了,要他把雏鹰放了。小吏告诉党进:“这是晋王的鹰。”党进一听,马上态度大变,吩咐他要好生养护。百姓因此传为笑谈。
晋王即未来的皇帝宋太宗,当时的二号人物。《宋史》因此说“其变诈又如此”。言下之意,党进也是有点“两面性”的,习惯看人下菜。我却觉得,此事虽然滑稽,但后人也不见得要以此苛求党进。毕竟,一是宋太宗在“家天下”时代的特殊地位摆在那里,党进得罪不起,也不愿得罪,这是很正常的事;二是以宋太宗的家底,他要养几只宠物,根本不算个事,完全不影响家庭开支。党进可以反对一般的家庭豢养宠物,但对真正的大佬,他当然无能为力。他所持的养宠物不如养父母的价值观,在那个年代,还是有积极意义的,至少可以从一定程度上遏制宠物市场的发展,把更多的食物资源留给人类。
如今时代不同,物资越来越丰富,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养宠物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,不管男女老少,只要有兴趣,都有条件参与其中,养猫养狗养鸟养鱼算是很寻常的,还有很多五花八门的我们孤陋寡闻者听都没听过的东西呢。宠物不仅有市场,还有专门的医院。一些有钱人不愿生儿育女,却终日以宠物为伴。这是人家的自由,只要他们没有违反相关法规,谁也不可能像党进那样干涉他人的私生活。但是,不管养什么、怎么养,前提条件还是要量力而行,根据自己的经济条件作取舍;要适可而止,在时间上合理安排,不要本末倒置,耽误了正经事;要以人为本,不必让宠物代替一切,尤其是取代人与人之间应有的交往。
鉴于古往今来种种教训,在养宠物这个问题上,还是应当把握一个度。不管在什么情况下,千万不可玩物丧志,不可妨碍他人,不可影响自己的正常生活。否则,若是因为这样的事而闹出种种乱子,宠物们的罪过可就大了。